每日一书：《达尔文的危险思想》。达尔文引入了关于演化过程如何发生的思想：通过一个无心灵的、机械的 —— 算法的 —— 过程，他称之为 “自然选择”。达尔文的危险思想就是，演化的所有成果都可以被解释为算法过程的产物。纽拉特将科学比作一只船，如果要将它重建，我们必须一边待在浮于水面的船上，一边逐块替换船板。哲学家和科学家在同一只船上。并非所有科学家和哲学家都是无神论者，他们中的许多信徒都宣称，他们关于上帝的观念不仅可以与达尔文式的观念框架和平共存，甚至能从它那里获得支持。无论我们珍视的是什么，我们都无法让它免受我们好奇心的追问，那是因为我们作为我们之所是，珍视的东西之一是真理。我们对真理的热爱，无疑是我们在生活中找到的意义的一个核心要素。(1) 我们可能好奇某事物由什么构成，即它的物质或质料因。(2) 我们可能好奇那个物质所采取的形式（或结构、形状），即它的形式因。(3) 我们可能好奇它的开端，即它是如何开始的，或它的动力因。(4) 我们可能好奇它的意图 (purpose)、目标 (goal) 或目的 (end)—— 就像 “只要目的正当就可以不择手段吗？” 中的 “目的”—— 亚里士多德将其称为 telos，它有时被笨拙地译作英语 final cause（目的因）。需要经过一番裁剪缝合的功夫，才能将这亚里士多德式的四种 aitia 连缀成对于这些标准英语问题 “何物、何处、何时以及何故” 的答案。正像树将它的种子散播于邻近的田野，又生出其他的树一样；这株巨大的植物，就是这个世界，或者这个太阳系，在它自身中生出种子，种子散播在周遭的混沌太空中，然后生长成为新的世界。比方，彗星就是一个世界种子。(Hume, 1779, Pt. Ⅶ) 一切事物都在宇宙金字塔的某个层级上有其位置，就连空空如也的虚无亦不例外，它就位于最下层的地基。万物并非都是有序的，有些就处于混沌状态；只有部分有序之物同时还具有设计；只有部分有设计之物同时还拥有心灵，而且当然只有一个心灵是上帝。上帝，第一心灵，是其下万物的来源，也是对它们的解释。（既然万物都这般取决于上帝，也许我们就应该说，万物是一盏悬挂于上帝脚下的枝形吊灯，而不是一座支撑他的金字塔。）理查德・道金斯在《盲眼钟表匠》(Dawkins, 1986a) 中描述了一个类似的空间，他称之为 “生物形态王国”(Biomorph Land)。他的讨论是我的灵感来源，我们俩的解释完全兼容，不过我想强调一些他有意轻描淡写的观点。尼采认为，自己关于永恒轮回的论述证明了生命的荒诞或无意义，证明了宇宙没有被上帝自上而下地赋予意义。而这无疑是很多人在初遇达尔文时感到恐惧的根由，那么就让我们用尼采的版本来加以查验（在我们可以方便找到的版本中，它的极端程度名列前茅）。永恒轮回究竟为什么会让生命没有意义？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自然选择的过程与人类工程学的过程 —— 因而还有它们各自的产品 —— 之间的第二个重要差别，涉及自然选择的一个特点，而且该特点让许多人都觉得矛盾至极：它毫无预见性。当人类工程师设计某个东西（正向工程）时，他们必须防范一个臭名昭著的难题：预料之外的副作用。一旦我们有了语言 —— 一套丰富的心灵工具 —— 我们就可以把这些工具用于那个深思熟虑、有预见性的 “生成与测试” 体系，即科学。所有其他类型的 “生成与测试” 都是糊里糊涂的。在某种意义上，是生命之树创造了它自身。不是奇迹般地创造于瞬息之间，而是慢慢、慢慢地创造于几十亿年的跨度中。这棵生命之树是一个可以供人崇拜、供人祈祷、供人畏惧的上帝吗？大概不是。但它确实让常春藤缠绕，让天空如此蔚蓝，所以也许我喜爱的那首歌所讲述的终究还是一个真理。生命之树在时间或空间中既不是完美的，也不是无限的，但它是实有的，如果它不是圣安瑟伦的 “那无法设想有比之更伟大者的存在者”，那么它肯定是一个比我们任何人所能细致设想出的、在细节上配得上它的任何东西都伟大的存在者。它有什么神圣之处吗？有，我跟尼采如是说。我无法向它祈祷，但我可以挺身站立，断言它的恢宏壮阔。这个世界是神圣的。

语言哲学家杜世洪教授在 2018 年的一篇论文中说道：人类的认知有三大层次，分别是信念、见解和真知。信念的客观性和确定性最小；见解有可能是客观的、确定的，也有可能不客观、不确定；而真知的本质，就是客观性和确定性。这么看来，丹尼特的观点属于 “见解”，而不是 “真知”。用它来同神创论、唯心主义辩论，相当有压倒性和说服力。但是从科学论证的角度来看，则有些过度演绎和绝对化了。

读完本书的前一天，闻悉作者 —— 一代认知哲学巨匠辞世的消息；距离达尔文进化论的发表已有一百六十年余年，对于进化论的思考也从物种起源进化到从物质与能量的现实宇宙到信息和文化的精神世界的各个领域；从进化论哲学的深度，思考复杂系统的演化规律，赋予智人思想以更深刻广博的进化论精神；伟大的思想创新家，正如海洋中的灯塔，照亮人类的认知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