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虽然译为 “耻”，但作者用的词并不是 shame，而是 disgrace。与 shame 一样，disgrace 也是耻辱、蒙羞、不光彩的意思。但如果把这个单词拆开来看，就是 dis-grace，可以理解为去优雅，包含着一个从有到无的丧失过程，一个失德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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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诗歌、拜伦、大学、白人、爱情、自由、尊严，这些都是构成优雅的元素。卢里离开城市，离开大学，离开原本优雅的一切来到女儿的农场，这首先就是一个物质上去优雅的过程。而随着自己被烧伤，女儿被强奸，而他无论在家庭还是社会，都沦为一个毫无话语权的 “局外人”，这就完成了精神上的去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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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里之所以会弄丢自己的优雅，很大程度上源于他爱冒险的天性，或者说是一种与赌徒无二的虚荣和自以为是，身为白人，身为大学教授。这是他坠落的契机，是命运的扳机。他引诱梅拉妮是冒险，事情闹大他拒绝妥协还是冒险，女儿出事他坚持要追究到底讨回尊严，这也是冒险。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放弃创作那出关于拜伦的室内歌剧，但这并不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而是他对自己高贵的 “学者” 身份的坚守，他想着：“要是能以一部小小的超凡脱俗的室内歌剧作者的身份，得意洋洋地重返社会，那该多好。” 我以为，这大概就是他最初拒绝妥协和道歉的底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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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是这样的卢里，到最后也还是放弃了，妥协了。只不过他的妥协来得不露声色。在书的最后一章，他叹了口气，想着如果有生之年露西能听到他写的歌剧，如果他能守住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那也很不错了，他并不奢求更多了。在书的最后一页，他把那只似乎能听懂他的音乐并嗅到他的思想的瘸腿狗交给了贝芙，交给了它终将一死的命运。他什么都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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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优雅的修饰，一切都变得赤裸裸。如果说爱情是对情欲的修饰，那么在南非的农场上，连 “情欲” 都成了一个修饰词，当卢里把粗壮的贝芙压下身下，当那三个黑人把白人露西压下身下，当佩特鲁斯把他的老婆压下身下，其中有多少是性欲，又有多少是仇恨，或者只是简单的繁殖本能。卢里觉得他的灵魂似乎走了，留下一个头脑清醒情欲枯涸的他。灵魂是对肉体的修饰。很难说卢里究竟是 “死” 了，还是真正地 “活”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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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贝芙那里，他已经学会了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要杀的牲畜上，而且用自己不再感到难以启齿的那个字眼 —— 爱 —— 来正确描述所干的事情。” 这就是卢里从生活中学到的教训。“爱”，恐怕才是最终极的修饰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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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去掉优雅的修饰，卑贱地活着和高贵地活着又有什么区别？余华笔下的富贵和库切笔下的卢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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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垂垂老矣的卢里似乎并不介意随时为自己的尊严而死，可正值青年的露西却固执地要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从一无所有开始，像狗一样活下去。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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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里说：“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很难接受什么教训，只能一次接一次地受惩罚。” 所以他坚决不认错，坚决不改头换面做好人。而对于年轻的露西来说，惩罚来的太早，她还太年轻。就像邻居的那条公狗，因为在发情伊始就受到了责罚，所以它很快就会形成条件反射，会改变自己的习性甚至本能，即便没有被阉割也会主动地躲开母狗。人性的驯化也是如此，开始的越早，效果就越好。所以露西很快顺从地适应了生活，而老卢里则选择自我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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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和老狗是不一样的。在历史的洪流中，年轻人比老人更容易洗心革面，更容易自我阉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