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聚焦抗战时期海外华侨的贡献，陈嘉庚的故事广为人知，其他事迹也值得了解。其中 “许立和菲律宾华侨战士” 讲述了菲律宾华侨于 1939 年组建队伍回国志愿抗日，奔赴延安后受感召加入新四军。我的外公与他侄子均参与其中，后在皖南事变中，其侄子英勇牺牲，而外公半途侥幸逃脱，辗转返回泉州故里，继而重返菲律宾寻找组织。从本刊刊登的照片中辨认出亲人时，令人倍感感慨。我于 1990 年出国之际，外公特意为我书写书信，殷切叮嘱将来要归国建设祖国。中国人怀有最为炽热的家国情怀，尤其在民族危亡之际。及至改革开放初期，全球各地的华侨踊跃回国投资兴业，虽不乏逐利之需，却也在客观上推动了国内产业的升级与发展。毋庸置疑，中国人口基数庞大，抗战期间虽出现过汉奸群体，成为二战中唯一汉奸部队规模超过侵略军的国家，但爱国志士同样数以万计。新中国成立后，众多海外游子选择归国效力，我家诸多亲戚亦在此列。诚然，这批归国者中不少人历经坎坷，却始终以爱国者居多。今年抗日胜利阅兵式上，登上城楼的抗战老兵涵盖国共两党代表，本刊所载陈瑞钿的故事更令人扼腕叹息。看先辈的牺牲和奋斗，才能体会 “信念”“信仰” 的重要，最近脱不花的《长谈》谈到 “内驱力” 的由来，我这一辈从小的耳熏目染，充满革命的乐观主义，相信战争的决定因素是人，不是装备，在此也记录一下当年延安的艰苦处境，设身处地只有洞悉其中组织能力的强大，才能明白之后胜利的必然：干部拆散，丢到农村，把从大清开始就没能建立起来的基层政权给组建起来；你要说服阎锡山，说服老蒋，让他们同意你在边区重建政府；你要有足够的人才储备，在原本的县长都跑路之后用自己人顶上去恢复行政运转；你要建银行，发行货币，跟鬼子打金融战，打货币战，用金融手段把伪币撵出去，树立自己的货币信用；你要控制商品流通，管制根据地内战略物资流动，根据货币发行总量引导商业行为；你要收税，更要收钱粮，老百姓几百上千年来早就把交粮这事看成了本地政权确认自己土地所有权的象征；粮食是实物，收上来之后要储存保管，鬼子会来跟你抢粮食，你要一边打仗一边转移，还不能损耗太大；你要做抗日宣传，搞教育，要合理测算农民负担，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你一句 “打鬼子” 就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跟你干革命的，你要让大家知道为什么打鬼子，你要让大家意识到自己是中国人；你要反腐反奸，搞干部学习，整风肃纪，让最好的干部心甘情愿地吃最多的苦，甚至可以为了自己不认识的人去死。你要搞统一战线，去跟地主谈减息减租，跟和尚谈慈悲救世，跟伪军谈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然后你才能去打仗。你的枪很少，你的子弹更少，别人笑话你是 “三枪八路”，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三发子弹全是复装的，根本打不准。有些老兵更喜欢用手榴弹，不过边区造的手榴弹有时候只能炸成两半，除非恰好丢到敌人身上，不然连条狗都炸不死。但是你从来不抱怨，因为你也知道这子弹和手榴弹是大山里军工厂的 “秀才” 和工人们炸断了几只手脚才造出来的，因为没有合适的工具他们赤手包着破棉裤去压雷管，为了不浪费每一点炸药他们大着胆子把炮弹拿到火上烤。所以你很少打大仗，百团大战打过一次之后不知道有多少指战员心如刀割 —— 缴获的子弹还没有打出去的多。而且你的每一次成功都会换来更多的敌人，他们在铁路两边拉起铁丝网，挖开封锁沟，修了一条又一条的公路，组织了一支又一支的队伍来根据地大扫荡，把房子烧光，见到人就杀光，见到东西就抢光，老百姓哭嚎着被驱赶到大山里，你要带着他们藏起来，更要带着他们在敌人走了之后重建家园。・你坚持了一年又一年。鬼子终于受不了了。从全面抗战爆发以前，鬼子就在叫嚣要把华北变成大东亚战争的兵站和资源供给地，然而直到仗打完了，他们也没能从华北拉出可用的仆从军 —— 而台湾有足足二十万人被拉上了战场。日本人无法理解，一个军阀混战政权更迭不休的农业国为什么会有这么坚韧的力量来抵抗自己的侵蚀，要知道历代异族入主中原，只要打下来胡焕庸线的右侧，那胜利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武力征服，收买豪族地主，然后以华制华，这样的事情蒙古人做过，女真人也做过，日本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也可以。当日语跟中文一样，成为华北大地上人人必学的语言时；当膏药旗与五色旗一起，成为华北上空飘扬的旗帜时，将华北奴化就已经不再是一句空谈，而是一个血淋淋的现实。・请问此时此刻要靠谁去阻止华北、华中乃至是更多的地方成为日本侵华战争的补给站？靠宣战书中的英美诸友邦吗？靠在重庆每天狂发手令连鸡蛋涨价都要过问的蒋委员长吗？靠人民头脑中自发凝聚的反抗精神吗？要知道伪军的组建速度比你想象中更快：1940 年东北抗联打到山穷水尽，仅存的部队不得不退入苏联境内，而 1944 年时鬼子就可以从伪满军中抽调精锐组建 “铁石部队” 进关去打八路了。如果没有敌后的游击战，你凭什么觉得全面抗战打到第八年的时候正面战场还是日本人在跟中国人血战，而不会演变成中国人跟中国人之间的大战？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做汉奸的耻辱能压倒败类心中升官发财的欲念 —— 毕竟连国民政府二把手汪精卫，都会为了成为一把手而投敌。最近被中国政府制裁的日本 “汉奸” 石平，和我同年，同年参加高考，他的行为比汪精卫还恶劣。・历史上军事优势和强势国家会出现踊跃参军，弱势的只能抓壮丁的摊派，敌后游击战就需要强大的动员能力和感召力，我外公他们没有去重庆而是去延安，理想和信念是关键。2025 年 #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