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元骏是个能把战场地图画进人脑子的狠角色。书里写扬州十日，不是只单列死亡数字，而是从史可法靴子沾的泥说起 —— 城破前夜他在城墙根踩到逃难老妇的包袱，布角绣着给孙儿满月的红鲤鱼。这种细节比千军万马更扎心。写李自成余部联明抗清，也不避讳农民军 “吃大户” 抢粮的糙事儿，反倒让郝摇旗这帮草莽英雄的忠义显得更真实。最带劲的是揭老底式的剖析。弘光朝廷坐拥左良玉几十万大军，硬是被窝里斗散了架，江北四镇军阀互相使绊子比打清军还卖力。作者打了个比方：这伙人就像抢最后一块烧饼的饿汉，饼没撕开，自己先挠得满脸血道子。说到钱谦益 “水太凉” 的典故，也没简单骂句汉奸了事，反倒挖出他暗中资助反清义军的账本，让人咂摸出乱世里读书人的拧巴。李元骏这人有意思。翻他履历，早年在报社跑民生新闻，后来迷上地方志，愣是把县志里 “某年大饥，人相食” 的六个字扩写成三万字调查报告。据说在写《南明风云》前，他骑着摩托把云贵川的南明遗迹跑了个遍，在贵州安龙永历帝行宫墙根捡到半截香炉，非说是当年小朝廷祭天用的 —— 真不真两说，但这股钻牛角尖的劲儿全化在书里了。看他描写昆明篦子坡永历帝殉难处，连歪脖子树上刀斧砍痕的朝向都考证得门儿清，就知道这不是个闭门造车的主。书里还有些黑色幽默。比如写郑芝龙降清前夜，把二十船金银埋在金门海滩，结果潮水涨得比他算计的快，气得直跳脚 —— 这段子出自郑家账房先生的手札，被作者从福建档案馆犄角旮旯翻出来。这种带泥腥味的史料，比朝堂奏折更照见人性。